雕像风波

作者:[日]江户川乱步 著 发布时间:2023-06-12 17:22:56 字数:3883
  繁华的东京市区四周,便是国有铁路,道口不少,但是有几处还带着浓厚的乡土气息,不过每个地方值班室是必不可少的,只要电车一到来,相应颜色的栏杆就会降下来,值班员手中的信号旗也就挥舞个不停。位于丰岛区一站的道口当然也不例外。

  若从市里赶到丰岛区外,这条道口就是仅有的一条交通要道了。所以,不管白天黑夜,轿车、卡车、摩托车等车辆都是川流不息的。过往的行人更是络绎不绝。每当货运列车通过的时候,所有来往的车辆都停在道口附近,感觉一下子就汇成了车的海洋,那些围栏,似乎一下子变得羸弱不堪,随时都会断裂似的。仿佛这里随时都会变成血腥的战场,几乎每个月都会发生一两回交通意外。

  春天已近尾声。这天傍晚,天阴沉沉的,却仍带有春天的温暖。下午的五点二十分,一辆货运列车往东北方向缓缓驶去,随着车轮的滚动,道口周围住户家的地面也开始了震动。和往日没什么不同,道口的栏杆前,挤满了各种车辆,人们都在巴望着栏杆快点升起来。他们一个个都想早一些经过道口,而不想像这样狼狈不堪地挤在一起。每辆车每个人,都见缝插针地往前挪移着,哪怕只是一点点的距离,因此道口处还是拥堵得厉害,简直就是水泄不通。

  长龙似的列车终于移开了它的尾端,车窗内的列车员面孔一闪,就不见了。列车发出“哐啷、哐啷”的声音,似乎在讥笑这些还在拥挤着的人们。道口处的值班员吹起了哨子,栏杆马上升起来了。顿时,汽车的喇叭声像是在攀比高低似的,一个个都千腔百调地响了起来,你不服我,我不服你,谁也不肯示弱。各式各样的车子,全都鱼贯而入,都开到了列车轨道上。

  因为两侧有围栏,又都是车挤车,道路一下子变得更加狭窄,所有的车子只能交叉着通过路口。所有的车辆轰鸣着,如同卷起的浪潮,一浪高过一浪,交通秩序十分混乱。无奈,道口的值班员只好嘶吼起来,可是就像水滴落入了大海,什么效果也没有,车辆还是铺天盖地地挤过来。有小孩儿骑着自行车,与卡车相遇,司机厉声呵斥着小孩儿,可小孩儿也不甘示弱,挤来挤去,最后竟然把行走着的妇女训斥了一顿,妇女无奈只能退出了这片铺石道路。只听小孩儿在哭喊着,老人和女士们都吓得不敢迈步,他们有的甚至退了回去,不敢过这个道口。

  在这乱成一团的车流中,有一辆敞篷汽车显得很特别。基本上路过的都是轿车,因此敞篷车一出现,就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,并且敞篷车后面的座位上,还拉着一个奇怪而又特别醒目的东西。

  那东西长一米六左右,被一大块白布包裹着,上面起伏不平,看样子很像包着一具人体。只是这躯体显得十分生硬,僵直无比地靠着车靠背和车篷,头部斜出车窗外。人们都在为过道口而忙乱着,没人注意到这些。如果哪位敏感的人发现了这东西的话,也许慌乱中会把它看作人的**吧?那他定会大惊失色。

  这白布里真的会包着个**的人吗?没准儿里面是一具硬邦邦的尸体呢?这个司机,真是胆大包天,在白天运着这些却还装作泰然自若的模样,也许他正在设想着如何把这东西搬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。真若如此的话,肯定早就有人噩梦连连了。

  可是,那里面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?很快,因为突然发生了意外,那东西被抛在了人们面前。

  过道时汽车的喇叭声一声高过一声,让人不胜其烦,道口值班员也在厉声嘶吼着,这些焦躁的声音,让人们越发感到恐惧不安。就在这些乱嚷嚷声中,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,应该是什么物体相撞了。

  到底发生了什么?这从天而降的巨响,一下子把人们吓蒙了,他们都现出一副惊恐的模样,全都呆在了原地。后来才得知,原来是有辆大卡车刚刚通过道口,巨大的震动把五六个货箱震落在地面上,只见它们叽里咕噜地滚下来。

  大卡车驶过了道口,那辆敞篷车因为地上有货箱的阻挡,不得不退到了铺石道路外,只见车子歪歪斜斜地停了下来。车前面的挡风板也倾斜得厉害。那个司机应该是被车子甩出去的,他狼狈不堪地拍打着身上的灰土,正从地上爬起来。天哪!糟糕的是,车后座上的那个不明物体竟然不见踪影了。它会跑到哪里去呢?大家向四周仔细地环视后,才发现由于方才那剧烈的震荡和冲击,被白布包裹着的那个物体,早就被甩到旁边不远的电车轨道上了。由于力度太大,那块白布飞落了下来,所以被包裹着的东西一下子显现出来了。大家猜得很对,里边包着的确实是人体,但不是真人,而是石膏制成的女人**雕像。想必是某个雕塑家的作品要运往某个展览会吧,因为平常这类雕像常见于美术展览会。此刻,雕像**着身体,仰卧在眼前这原本不该待的杂乱地方,而且还是在电车轨道上。此情此景,让人感觉无法言说,好像是遇到了不该看的一幕,如同猛然间看到了女人不着丝缕的样子,特别尴尬,而且惊慌。

  那个雕像雕琢得十分精细,是个美丽而年轻的女子。雕像并没有被损坏多少,不过它的头正好挨在铁轨上,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女人自甘堕落,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。雕像白皙的身体裂开了很大的缝隙,不过它的身体并不残缺,手脚和头都在。头发和手脚的指头这些地方微微损伤了一点儿,整体看起来还很完整。

  “真是抱歉得很!天啊,可真让人同情!”

  面对着这样的雕像,年轻的少女都羞涩地别过脸去。

  也许是被摔晕了,敞篷汽车的司机有点发蒙似的站在那里,蹙着眉头揉着身体。可是,当他突然发现那个掉落在电车路轨上的女子雕像时,就大惊失色地想要跑过去。此时,道口的值班员有些愤怒,他手里拿着信号旗,也脸红脖子粗地朝雕像掉落的那个方向跑过去。

  远处的电车马上就要驶过来了,电车发出刺耳的汽笛声。尖厉的哨子声也响起来了。随着“危险!危险!”的喊声,人群开始像退潮一样地往后退。道口值班员手中的信号旗,如同火焰一样猛烈地跃动着,只见他分开双腿,一只脚踩在电车轨道上。而电车正以势不可当的速度飞奔过来,马上就要来到雕像前了。

  电车引起地面强烈的震动,它飞驰而过卷起一阵狂风,让人心脏怦怦直跳。电车开始急刹车,制动装置发出“嘎吱、嘎吱”的声响,沉闷而痛苦,如同动物在闷闷地哀吟。也许电车正在努力克制自己,它也许也不想去损害那个**女人。

  电车如此紧急刹车,车厢内的人应该东倒西歪了吧?虽然司机的操作相当娴熟,然而那巨大的惯性,并没有因为紧急刹车而消失。车子在刹车后依然往前滑行了一段距离,撞到了那个女子雕像,并且一骨碌地把它推了出去,足有两米多远。

  那个女子雕像并没有一断两截儿,但是腰上的石膏却被撞得四处飞溅。当电车终于停下来时,那雕像已经完全被推出了轨道,头朝下趴在那里,并且上面伤痕累累,简直不忍直视。虽然隔得很远,然而这种场景的冲击力,让人们仍感觉像直接目睹了一个美丽的女子丧生于车轮下一样,这无疑是一种强烈的伤害。因为那个雕像制作得惟妙惟肖,那个女子的姿态又是那么娇媚明艳。如果石膏雕像的腰部再有鲜血冒出来,那一定会更加难以想象。

  电车的司机跳下了车,对着道口的值班员大吼大嚷着。车厢内的乘客们,不管男的还是女的,也都把头伸出了五节车厢的窗外,有些急于看热闹的年轻人,竟然跳下了电车。

  大家的目光全都聚集到那个碎裂的石膏雕像上。也许是那女子美丽的**还有那惨不忍睹的伤口,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吧。

  “天哪,快看啊,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?石膏像的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!”

  围观人群的最前面,有一个看起来像公司职员的男人,正在同身旁的大学生议论着。

  “天啊,猩红猩红的!这里面怎么会有血流出来呢?”

  大学生一眼不眨地盯着出事的地方,若有所思地回答道。

  “你也看到是红色的?”

  随处都有这样的声音浮现在人群中。怎么会在雕像中出现那么猩红的液状物呢?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啊!一般的雕像中根本不可能灌入那么红的液体!

  “啊!”不断地有凄厉的叫声传来。

  蹲在那里认真查看雕像身上裂缝的两人,分别是电车司机和道口的值班员,只见他们两人已经面无血色。

  “不会有人死在了里面吧?”

  司机小声地嘟囔了一声,却不由得让人浑身战栗。

  “没准儿就是这样,你看这手,里面也许就放着真人的手呢!”

  说着说着,道口的值班员举起了手中的信号旗,用旗杆用力敲击着石膏像的腕部。

  谁会想出这么恶毒的主意,把真人藏在石膏像里?一定是个疯狂的家伙干的。但是雕像制作得如此精致,不像是出自常人之手。那么疯狂的难道是一个雕刻家吗?

  “是哪辆车把这东西运来的?是前面停着的那辆吗?怎么看不到司机呢?”

  “司机必须得找回来!”

  道口的值班员有些着急了,他大声喊着,请求大家帮忙寻找司机。

  可是,那个司机早就脚底抹油,不见踪影了。难道他早就知道雕像中有死尸?还是他被吓傻了,已经精神错乱,所以先逃为上?围观的人们都在积极地查找司机的踪影,可是依然一无所获。

  尽管发生了这些事情,后面不知情的电车还是按时赶了过来。电车司机再也不能在这里耽搁了,所以只能任石膏像扔在那里。电车重新启动了,可是窗口冒出的脑袋却不肯缩回去,而是密密挨挨地挤在那里。

  道口的值班员也不能一味地守在这里,他得把人群疏散到电车轨道之外,然后找一站的站务员帮忙向警察解释。

  很快,一站的站长带领着工作人员赶来了。I警察局一接到通知,就迅速联络多名警察一起赶到。局势逐渐严峻起来。

  “这次的事件性质很恶劣,犯罪分子十分狡猾,模仿了侦探小说中的作案手法,竟然把年轻美丽的女子杀死,还封存在美女石像中。”

  围观的人都在叽叽喳喳地议论着,警察把他们慢慢地赶到了围栏外面。

  “真是的!犯罪分子可真有新花样。把尸体封在雕像中,还妄图放到展览上呢!”

  这个犯罪分子是把别人都当白痴了吗?他也太狂妄了,不过还算是有几分聪明。

  警察怎么轰赶,围观的人也不见少,反而越来越多。顷刻之间,汽车的喇叭声、自行车的铃声又密密地交织起来。道口附近又堵塞得透不过气来。夹杂着人们的叫嚷声、孩童的啼哭声,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,好不热闹。可是,这些围观的人漠视了这些,他们还是唯恐天下不乱般地挤了过去。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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